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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红灯笼(中)》 (第2/2页)
“就因为这?” 月读摇了摇头,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,八岐捂着口鼻直皱眉,骂他能不能滚远一点。 “她爹,前两天上了个折子,为了拍皇帝马屁,说是要去河西建避暑山庄”,月读被嫌弃的撅了一下嘴,转头坐在房前栏杆上,把脸贴在柱子上散热,“真不知道怎么想的,现在海军那边吃紧,还想着去建这玩意儿,皇帝居然还同意了。” “他不是你的人吗?上折子你不知道?” “人么,总会变得。”月读笑嘻了会儿,又一下拉了脸,“就是因为是我的人,所以这次那帮头铁的言官顺便把我一起骂了,现在脸上都是他们的口水。” 八岐拿着簪子戳着手心,闻言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。假情假意的帮他骂了两句皇帝。 “少说点大逆不道的话,你还能杀了皇帝不成。” “皇帝?我又不是没杀过。” 甲辰年,农历二九,晚,大雪。 皇宫里一派灯火通明,寝宫中烧着木炭,隔着窗子,外面是扑簌簌的雪落。大雪压枝,冷风刺骨,屋外只有一枝还挂花的腊梅,在风里摇摇欲坠,像被风折了骨架的断线风筝,大概是撑不到开春了。 月读坐在太师椅上,感受着屋子里夹杂着血腥气的隽暖。门上的厚帘被掀起,他两年未见的同窗穿着太监的衣服,攥着一把匕首,血染了半身半脸顺着衣摆往下滴。他把匕首往塌上小桌一扔,摘下自己的帽子,翻了案上一个茶杯就倒水喝。茶盏上飘着薄薄的一层茶花,应该是专门泡来给皇帝夜读批折时喝的,用梅枝儿上的雪化水,夹上檀木匣子里的苦叶。 入口便是苦,苦尽了就是凉。 “死了?”,月读问。 八岐嘴里含着一大口水,瞪着玫色的眼珠子,鼓着腮帮子呜呜,张开手臂在月读面前转了个身,意思是他一身血,你是不是瞎。 月读嫌弃的往后微微一仰,宽大的袖子捂住口鼻,从一边抓过一个布包砸在八岐身上,“你去换了吧。” 又等了一会儿,八岐穿着衣服出来,脸也干净了,笑嘻嘻地往老同学边上一蹲,捧着下巴问他,“你不打算把我一起杀了吗?” “想啊,把你杀了然后我带着你的脑袋出去邀功。” 外面渐渐吵闹起来,兵戈碰撞,马蹄踏雪,打破了寝宫的静谧。宫娥太监在廊庑下小步疾走,人影重重。 八岐知道他在开玩笑,起身开了窗,冷风猛地灌进,冲的这屋里暖熏熏的热气淡了些许,他打了个哆嗦,银发轻散乖乖的贴在他的脸边上,望着屋外将要折断的梅枝问到:“西北军还有多久到?” “快了吧,最多一刻钟”,月读打了个哈气觉得自己有点困,也起来倒了杯茶,“你一会儿从暗道走吧。” “去哪?” “嗯......就去京城的花楼吧。” 八岐背对着他,身影纤细高挑,好半天没吭气。月读看不到他什么表情,估计不会太好。他作为从小和八岐一起读书的狐朋狗友,能玩到一起可谓是臭味相投,自然清楚对方身上那点事。 及冠那年他们一起参加的殿试,他中状元,八岐中的探花。八岐不是比他差,而是比他懒,碰到字多得就会犯懒病。 可能八岐这样的人本来就不适合在朝堂,他的理想几乎不可能实现。于是在两年前,因为政见不合,被小人钻了空子,受朝堂上解衣脱冠之辱。 门外的心腹敲了敲门,打断了月读的回忆。西北军进来了,八岐不能再呆在这里了,见到他的人越少越好,至于朝堂上以前那些同僚,今天晚上应该能解决一大半。 “明天,明天在花楼我要见到你”,八岐突然开口。 “嗯嗯?明天不太行诶,后天吧,后天你看怎么样。”真的很像嫖客和妓女的对话,月读脑补了一下,狠狠地打了个寒颤。 美人美则美已,可惜是条毒蛇,他觉得自己命格轻,无福消受就不去做这个倒霉鬼了。那会儿他也没料到,五年后这“倒霉鬼”竟是自己的弟弟。 八岐没理会,应该是默认了,快步往暗道口走。月读拦住了他,从怀里掏出一个素色玉镯子扣在八岐手上说这是他家祖传给正房的,他和他弟弟一人一个。无视八岐看白痴的眼神继续胡扯,说怕他长得太好看等不到他后天去就被霸王硬上弓。 主要楼里有他的人,这就是信物。 八岐翻了个白眼说你真贱。月读嘻嘻哈哈,过奖过奖,没你贱。 等寝宫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天也破晓了,月读站在门口,觉得自己冷的像个冰雕,从天上挂星星忙到了天上挂太阳,自己活受罪不说,弟弟也跟着他一起受罪。小孩举着把长剑,几乎没停过,在皇宫里劈了一晚上的“柴”。 洋洋洒洒的雪一点也不懂事,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,化成水,寒的透骨透心。 须佐乖乖的提着剑站在他身边,叫了他一声“哥”。他摸着矮他小半个脑袋的弟弟的头发,用手指一点点擦去金发上的血渍,想着他们还有一个jiejie。台阶之下成河的血泊和断肢,胆小的宫娥太监,躲在柱子背后呕吐。他木然,算着今夜被杀被捕的,有多少是天照的手笔。 都说皇家的争斗如恶鬼抢食,他们家又何尝不是,连最普通的手足之情都要算计。 八岐有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心,对他们家的事不屑一顾。当年他两刚穿上官服的时候,他就对自己说,文官绣兽,武官刺禽,就连皇帝穿的也不例外。敞亮的金銮殿上,哪个人不是衣冠禽兽。他记得那会他笑了,八岐也笑,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他两敢说。 后来八岐走了,两年后又回来,几个时辰前又走了。不过好歹这次走之前还给他留了一句,让他好好“保重”。 他说,千万别咱俩的交情不到头,你的命就到头了。 啧,被小看了。 他安排八岐去花楼是有原因的,放虎归山肯定不行,这人几乎上哪里都能混的风生水起。但是也不能杀,当然不是他舍不得,就算他的老同学披着天仙一样的皮也一样。作为一个在朝堂上浸yin多年的老油条,月读可以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心眼子,他一直怀疑八岐手上还有势力,否则不可能这次就直突突的出现在皇宫里。精致的利己者,只要挡了他的路,亲兄弟也能捅个对穿。 八岐曾经是管兵部的。对于这件事,丞相大人到现在都在骂已经被八岐捅死的老皇帝识人不清。 在须佐进兵部后,家里的矛盾日益严重,好在弟弟比较乖,虽然小孩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,但是目前还是比较认可他这个哥哥的想法。结果突然有一天,弟弟跑过来和他说,南海的海军有异。他就让人去查,一查差点把他吓死。 那会儿他派人在花楼里盯着八岐,也是为了防他,他自己更是直接把人包圆了三天两头去试探。所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人究竟是怎么无声无息和外界交流,甚至还控着南海的海军。 春暮夏归,风中带着柴火和花草的味道,很熟悉却又难以真正描述,两人坐在廊下各想各的事。 月读看着院子里马上要落完的晚樱,告诉八岐下个月南海海军的总提督要进京述职。 八岐摩挲着腕上的镯子,眼神飘忽地盯着院子里的一处光斑骂他畜生。又连带着须佐一起骂,说你们真是一个妈生出来的。 月读听了笑的前仰后合,说他真小心眼,又安慰进了他家门,后半辈子就享福吧。顺带帮自己弟弟说了点好话。 回应他的是用力的关门声,以及一声字正腔圆的“滚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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