聂重山：你别骗我 (第1/1页)

    聂重山在药铺里卖了野参，拿着钱，出门直奔街尾的首饰摊，他看上了一条鎏金的镯子，四钱银子，到了摊位，那条镯子还在。

    他定定地看，微笑着想上手摸，摊主认出他来，“小伙子，买了吧，我看你来看了好几趟了，想必是真喜欢。”

    聂重山点头，麻利地往外掏钱，价都不侃：“是四钱银子吧。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“给。”摊主拿块布头给他抱好，脸上堆满笑地送客：“心上人要是喜欢，你再来啊，我这里时不时有新货。”

    聂重山直勾勾瞧到手的镯子，想象他挂在纪穗的手腕上晃动的样子：“好。”

    赶着牛车出来街市，他见招娣在前面步履匆匆，本不想上前搭话，但是她漏了东西出来，掉在脚下，贴着地面随风飘。

    聂重山赶两步过去捡起来，是块巴掌大的黛青色布头，大小、颜色，连上面的褶皱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。

    他握紧布，蹊跷地上前，从后面点点招娣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嗯？聂大哥。”

    招娣转过身，把什么东西往她挎的篮子底下藏，“好巧啊，你来镇上有事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聂重山展手，“是不是你掉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哦。”招娣一把抓过来，继续掖到篮子底儿。

    “你来有什么事吗？”聂重山难得主动开口问。

    招娣：“就是卖些绣品还有自己纳的鞋底。”她的眼睛动脑筋地向下滑：“就这些，聂大哥要回去了吗？”她垫垫脚，望到后头的牛车：“那方不方便再捎我一程。”

    聂重山沉吟片刻：“我刚想起来，还有点事，要晚点回了。”

    招娣口气些微失望：“那好吧，聂大哥，你忙，我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看着她的身影远去，聂重山才调转方向朝后，眼睛瞄向刚刚她出来的店面，门口的幌子上一个大字。

    —当。

    他走进去，店里没有其他客人，掌柜在柜台后的藤椅上摇晃，抽着水烟，眯缝眼在聂重山走到柜台前睁开，懒散地问：“当东西啊？”

    “我来问点事。”

    掌柜眉头一蹙，准备放下的烟斗又叼回来，爱答不理的样：“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“刚才，是不是有个姑娘来当东西。”他描述招娣的模样：“编着辫子，穿桃红的交襟短褂，胳膊上挎了一个篮子，大概这么高。”

    聂重山连描绘带比划，掌柜迟疑着打量他，不像是在回想聂重山描述的这个人，倒像在猜测聂重山的来意。

    聂重山抿抿嘴，艰难地沉声道：“要是她当的是两根簪子，我买！”

    “哎。”

    这话过后，掌柜一个鲤鱼打挺，收着烟袋锅子就迎上来了：“我想了想，好像是有这么个人，拿来了两根簪子。”他抽了腰间的钥匙去开柜子，托着那两根他送出去的簪子给聂重山：“你看看，九成新，估计没戴过几次。”

    掌柜卖力地推销，聂重山一句都听不进去，他不信他送给纪穗的东西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招娣的手上。

    除非，是纪穗自己不想要了。

    纪穗坐立难安了一天，招娣傍晚过来，他看着换回来的银钱，才稍稍安心。

    衣裳、鞋都备好了，他还带了几天的干粮，收拾好了，他坐在炕头等待天黑，心口砰砰跳着，还是不太安稳。

    他又想起那窝燕子，拿了个有豁口的破碗，挖了满满一碗玉米碴子，蹲到屋檐朝它们招手。

    它们叽叽喳喳地露头，俩大的带了一窝小的，一排黄黄的尖嘴。

    纪穗看着一公一母两只大的不厌其烦地飞上飞下，叼了破碗里的吃食喂还不会飞的小雏鸟，纪穗的下巴搭在手臂上，跟不通人性的鸟倾诉：“要是我走了，你们就要自己找食吃了，现在是夏天，吃的多，应该不会饿着吧。”

    院外有人撞门，纪穗起身过去打开门栓，那人力道太大，冲得纪穗往后倒退几步。

    “聂……”聂重山的轮廓刻进了脑子，他在夜色里一眼认出那个高大的身影，称呼还没喊出来，却被他拎起一只胳膊，不由分说地拽进了屋。

    “疼！”纪穗拍他铁铸一样的手掌，正欲发作，聂重山松开他，阴沉着脸，从胸口那里掏出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“你怎……”

    没点灯的房内，那根簪子上的金粒格外的闪，纪穗紧张地猛抽一口气，话才说一半，就落下眉眼，心里乱成了一团。

    招娣说来回的路上都很顺利，当回来的钱也跟纪穗预想的差不多，怎么会，又回到了聂重山的手上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？为什么要当掉我送给你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聂重山锥心地质问他，慢慢往纪穗这边逼近。

    纪穗气息不稳地后退着，被逼到了墙角后，偷瞄压着包袱的樟木箱子，仓皇地装傻：“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要不是招娣差点丢了包簪子的布头，我还不知道。”他托着簪子的手举到纪穗眼前，抖动得厉害，“为什么，你不是很喜欢吗？你说你很喜欢的，为什么！”

    昏暗中，聂重山的声音一句比一句紧绷，听得纪穗提心吊胆，他咬咬唇，豁出去地仰高了头：“因为我没有钱，我两张嘴吃饭，我，我还要去买那什么安胎的药，我自己种的地，嫂子他们不让我去收，他们帮着收，却要分走一半。”

    他耷拉着眼角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难言之隐，“我不想这样的，但是，我真的没有办法了，对不起，聂大哥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    纪穗小心翼翼地上前，瞧着聂重山的脸色，探手去包住他握簪子的手，轻轻地压下去，然后贴进他的怀里。

    “你，你别生气，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眼泪半真半假，热乎乎地沾湿聂重山的胸膛，他好似镇定了一点，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：“你说的是真的？”

    纪穗违心地蹭蹭脑袋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聂重山垂下去的两手收上来，紧紧环住纪穗的肩膀，他失而复得地深吸了口气：“药我给你买，我认识镇上的大夫，会便宜点，饭，我给你做补身体的，钱，我也在攥，你想要就问我要。”他说着话，不断地收紧自己的胳膊，快要把纪穗勒得喘不过气：“只要，只要你别骗我。”

    纪穗惊魂未定，声音小到听不见：“我不骗你。”